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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不一樣的上海(三)

    據說在上海說「送儂到提籃橋」是拐彎抹角的駡人話,這就像在廣州說「你是芳村出來的」一樣,前者是監獄所在地,而後者則有精神病醫院,反正都是說來駡人的。芳村人還算比較幸運,2005年的時候被荔灣區「吞併」,他們從此開始可以有另一個選擇說自己是荔灣的。與她相反,提籃橋這個地名不但沒有消失,而且最近還有了地鐵站鞏固她的地位,家住那裡的被人說送他去提籃橋,他也只能說天天把自己送回那裡去。

    那天我差點沒有親自把自己給送上去。

    那時候我走在對面的路上,遠遠就看到那個大門,把相機的鏡頭對準了才發現原來是一座監獄。奇怪的是「谷歌」和「百度」都沒有在地圖上顯示,我也想不到竟然有一座監獄還可以離市中心那麼近。 網絡上的資料介紹,提籃橋監獄1903年交付使用,至今已有一百一十年的歷史。在此期間隨著時代的變遷由不同單位交替管理,也關押過不少著名囚犯,同時也因為它的規模和收押囚犯的人數,曾經號稱「遠東第一監獄」。

    Wikipedia還介紹說,1903年5月監獄投入使用後,1916年起先後向北和向東方向擴建,而在三十年代初又拆除部分初建時的建築並開展重建,直到1935年基本定型。就是說現存建築物是1917年至1935年間建造的。難怪我只看一眼就想把這個大門給拍下來,原來還有那麼長時間的歷史。1994年它被上海市政府定為市級建築保護單位,等2013年更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可是去年在英國有報導說這座監獄即將被關閉,是因為城市改造和發展是不可避免的趨勢。不知道提籃橋這個地名獲得「平反」的日子是否不再遙遠。

    從來沒見任何話題將這座城市與回民聯繫起來的,但也像北京和廣州等國內其他大城市一樣,上海其實也容納了一定比例的回民人口在那裡生活。那天在一位日本人寫的網誌中看到,每逢週五在滬西清真寺一帶會有穆斯林出攤賣各種食物。我要離開上海的前一天剛好也是週五,就決定過去瞧瞧。

    近來在全國各地連續發生多次恐怖襲擊案,警方發表這些案子的犯罪嫌疑人都是維吾爾族人,還聽說在新疆所有的市場暫時被關閉的消息,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在上海可能也是同樣的情況。可是那天還沒走到常德路和澳門路的交叉路口,我已經開始聞到烤羊肉串的味道了。從路口沿著澳門路往北方向大概也不到五十米長,那裡確實有不少攤子賣羊肉串、手抓飯、涼皮等食物,規模不大,卻也很熱鬧。

    其中一個攤販賣的我以前沒見過。桌上堆了小冰箱那樣大小的冰塊,有點像做刨冰,拿著像鏟子一樣的工具把它刨成一個個小冰粒,上面倒點蜂蜜,最後再倒上白色混濁的液體。說句實話不是特別吸引人,我是被攤主後面坐著的那幾個頭上戴帽的人給吸引的,便過去問:

    「這是甚麼?」

    人家帶著很重的維語口音答道:

    「酸奶!十塊錢一碗!」

    一碗酸奶竟敢要十塊錢?還真不便宜。可是從酒店都走了四公里的路,口有點渴,最後還是要了。

    手裡拿著攤主刨好的冰我就跟他們坐到了一起,第一件事情要做甚麼?還是拍照。簡單拍了幾張開始喝,味道很不錯,甜度也剛好,我正在享受的時候,旁邊坐著的維族小伙子就問了我:

    「好喝嗎?」

    他還笑得跟酸奶一樣甜。

    我說:

    「很好喝!」

    這下他笑得更開心了,又問我是哪裡來的(看我是帶著相機的,他好像判斷我不是上海本地人),我說我是日本人,他就有點驚訝地說他以為我是「漢人」。別人猜我是「北方人」或者「東北人」之類的我都習慣了,這次聽他說我是「漢人」倒覺得很新鮮。從此他就開始和我問東問西,為甚麼會說「漢語」啊,去過新疆沒有啊,對新疆有甚麼印象啊,等我答過,還將我的回答翻譯給旁邊坐著的三位老人聽。這讓我想起幾年前去新疆旅行的時候的一個情景。

    2007年的初秋,我將要到檳城接受新的挑戰之前一個人去了甘肅和新疆旅行。那是一次在吐魯番的經歷,我已經厭倦在市中心走了,開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,發現街上走的基本都是維族人的時候,看到了一家破舊不堪的理髮店。牌子是手寫的,大大的維語字,旁邊小小的漢字,而且很明顯那三個漢字並非由漢人所寫。

    人家會把我的頭髮剪成甚麼樣也無所謂,只花幾塊錢就能剪頭髮才是重點,當然還想跟維族人交流一下,所以決定進去看一看。後來我將那天的經歷這樣描述過:

    是一家維吾爾族人開的理髮店,我為那幾個維語字給吸引住了,在人家店外走來走去好幾回,最終還是問那三位坐在那裡的老人家,「現在可以理髮嗎?」幸好其中一位老人懂漢語,大聲說 「可以!可以!」然後,如果我沒猜錯,老人就叫起了一個人的名字。結果來了個小伙子,他漢語不太好,跟他溝通有點困難,可是我也知道了一些事,他今年十七歲,給人理髮已經有一年半了。就那樣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我一直跟他聊天,頭髮呢,被剪得似乎有那麼一點維族人的樣子。其實也沒有關係,剪了半個小時也才四塊錢,再說頭髮還會長出來。頭髮搞掂了,我出來又跟那位老人聊了起來,不知道為甚麼,這位今年已經六十八歲的老人,漢語說得竟然比那位十七歲的年輕人還要好,他還很熱情地教了我幾句維語。聊完要走,我也跟他說人家剛剛教會我的「再見」,開開心心地離開了那裡

    現在漢族人與維族人之間的種族矛盾趨於激化,可是也就像那天在吐魯番,或者這一次在上海,至少在那條街上我絕對不是唯一的「東亞面孔」,我還看到有不少漢族人也過來跟他們買東西,而且不僅是買方和賣方的關係,相互之間更有友好的對話。這個時候我也不能不去想,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恐怖襲擊究竟因何而起,因誰而起?如果更多原因並不在宗教和習俗的不同,而在於政治上的因素的話,他們想謀取甚麼樣的利益? 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在我腦海中不停地有問號浮現出來。

    沒有想到去過無數次的上海之後,還能夠發現如此不同的城市面貌。大概是越大的城市值得解讀的人間故事和歷史內容越豐富,像上海這樣規模大、人口又多的城市,燦爛的夜景之外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面貌?我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想瞭解她了。

    讀回前面的文章:

    《不一樣的上海(一)》
    《不一樣的上海(二)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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