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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說說那年我在天津住院的事

    上週有位朋友住院,我剛好每天在家無所事事,便連續幾天到港島的醫院去看望了他。如果嘗試過大家也都會知道在外一個人生活的不容易,看我自從十八歲那年就開始在國外生活,總有不少人說我很獨立,其實根本就是假象。

    還沒來到香港之前我的飲食習慣就非常亂,可以連續好多天把桂林米粉當晚餐,當時的老闆都拿這事笑話我。還有一次不到一個月的時間,我在廣州江南西路的屋裡擺滿的啤酒空瓶多達一百多,像是個回收站的模樣。現在好了點,酒我也喝不動了,至於吃,總覺得在香港便宜沒好貨(當然有一些例外),又拿不出那麼多錢來吃飯,只好乖乖地自己整了。

    說到在外面過日子的不容易,我想還有些不是光靠自己的意志力就能解決的。雖然平時以為甚麼也習慣了,可是當年在廣州,每當看到別人單獨吃飯的背影,那一刻的感受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。說不定人家是剛剛忙完了一天正享受著自由,我卻有些掙扎,心裡在想「要不要跟他聊一下?」那或許是因為從別人的背影中看到了自己背影的淒涼,可惜我們生活的地方又不是甚麼鄉下,也沒人邊吃米粉邊喝烈酒的,大家終究是在對方的故事中完全不起眼的過客而已,該從何聊起?不顧我的思緒,那個人很快吃完就走了,看上去走得很瀟灑,難怪別人也說我很獨立。

    這次我那位朋友住院的一個星期裡,過去探望他的人多到大家送去的水果最後都發了霉。我想了想要是自己住院了會怎麼樣?我在這裡沒幾個朋友,在醫院沒有人聊天,又不能上網消磨時間,想想都可怕。這個時候別人看我獨自坐在床邊,希望不會再說我很獨立。

    這些都不是今天的重點,我可是忽然想起了幾個人,想起了自己唯一住院的那一次。那是九五年的冬天,我利用高中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假期到中國北方去旅遊。前一年在我們高中和天津一所學校的交流活動中認識了幾位朋友,那次旅遊主要是看他們去的。借宿在其中一位朋友的家裡,他也每天帶著我到另外幾位朋友家去玩。體院北、二道橋、浦口東里、長江道、民權門、王頂堤都去了。對他們來說我是家裡接待的第一個外國人,無論到誰家熱情程度非同一般,而我當時還是一個百分之百「原汁原味」的日本人,根本沒來得及掌握謝絕的技巧,他們要我吃多少我就吃多少。

    後來問題就來了。有一天下午開始感覺到不舒服,在朋友家躺了下來,還以為睡了會就會好,可實際上一覺醒來發現渾身不適,直奔廁所上吐下瀉,最後肚裡甚麼也不剩了又躺下,到晚上情況仍未見好轉。我朋友早就想帶我去醫院了,是我自己不願意,說句實話害怕在中國看病,而且語言也是個問題,雖然我朋友的日文相當好,我卻擔心自己無法與醫生直接溝通而導致麻煩。經過他們幾番勸說我最後還是答應,那時候我的腿都軟掉了,完全走不動了,我朋友和他爸爸讓我騎上車,他們兩個人扶著我把車推出小區門外,之後就打了輛出租車去了附近的一家大醫院。

    那時候時間已經比較晚,急診室的病人很多。醫院牆上的顏色似乎還塗出了一種陰氣,和我從小在日本看的不同,這些都加倍了我心中的恐懼感。後來醫生還要我住院打吊針,這叫我幾乎絕望,心裡想,在那個陰氣重重的病房裡躺了一晚沒病都會生出病來,能好的都好不了。可我那時候確實沒辦法再走動,其實那位醫生也很好,他曾經到過神戶實習,幸好還懂一點日文,這讓我增加了對他的信任。再說我朋友都說會陪著我,那就別回去了,先在那裡住一晚看一看。

    第一次在外國看醫生,第一次打吊針,第一次住院⋯⋯ 到了第二天我已經輕鬆許多,也算是一次有點特別的經歷吧,多了這麼一段故事,回去後還可以跟朋友們分享。可是讓他們出冷汗的事原來在後頭。都說打完那瓶水就可以出院了,誰料到我身體突然開始抖,抖的幅度大到旁人一眼能看出有問題,我朋友直接奔出病房去叫醫生。很快有幾位醫生和護士進來了,他們的臉色好像不大好看,在原本安靜的病房中忙亂了起來,一會搬了些儀器來,又拿起甚麼管子塞進我鼻孔。其實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,只是記得我朋友後來告訴我說,他那時候以為我真的要完了,從來也沒有那樣緊張過。還好很快就沒事了,我可以出院了。

    出院後我繼續留在他們家療養,他媽媽還特意準備了清淡的菜,好讓我吃起來容易消化,而他爸爸,不僅親自送我去醫院,還幫我代墊了住院費用,在後來也非常關心我。當然還要謝謝我那位朋友,要不是他一直陪著我,我是死都不願意去看病的。

    幾年前的事情了不太清楚,有一天收到他的信息,說他爸爸去世了,我心裡非常難過。同時在腦海中浮現起那天老人家推著車的背影,朦朧的意識中那個樣子卻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到今天都忘不了。

    記得很清楚,那是八年前的一月四號,當年在北京工作的我忽然想到要去天津走走。對南市、古文化街之類的都沒興趣,所以從東站(天津站)坐八路車到八里台下車,走進了南大校園中閒逛(不是南京大學,是南開大學),還跟周總理拍照留念。從學校出來衛津路向南,過了天塔腳下再繼續走,那裡有他們的小區。其實心裡是多麼的想去拜訪他媽媽,單元樓的大門還是自由出入的,如果我想,還可以直接上去敲他們家的門。可是最終沒那麼做,想到有多少年沒見,又沒有提前聯絡,也未免太唐突了點吧。如果下次能有機會到天津,我是一定要回到體院北那個小區看看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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